2012年11月8日 星期四

【BIOS Monthly】你以為你是美食家?



我的朋友們,個個知道我愛吃。

要吃什麼,由我拿主意;想吃什麼,問我最方便。老友相約吃飯碰面,討論聚餐場所,總是一句「餐廳就交給妳決定囉」;大學同學要為母親慶生,為尋覓闔家皆宜的地點所苦,便來信詢問:「可以請妳推薦幾間長輩會喜歡的餐廳嗎?」;公司同事人在台北東區,一時之間不知去哪裡解決晚餐,順手就撥我的電話:「東區附近該吃什麼好?」

當然,我該感謝我的朋友們如此信任我的品味,但找餐廳這種事情有時候也挺煩人的。當我忍不住抱怨時,好友T幽幽地說:「誰教妳是美食家。」

美食家?我什麼時候給自己安上這個麻煩的頭銜了?

「美食家」究竟該如何被定義,困擾愛好飲食者已久。若謂「以美食為業」,則所有餐飲從業人員皆為美食家,範圍過廣;未以美食為業而對美食鑽研至深者,未被納入,則範圍過窄。若謂「了解美食的專家」,則須探究這類專家得通曉哪些學問,須受過何種訓練,才能該當美食專業。更何況,在美食成為顯學的當下,人人談吃、人人愛吃,累積若干吃食經驗後,外加「美食評論往往主觀」的通念,你不禁納悶,美食真是種專業嗎?誰人不能當美食家?

尤其弔詭的是,一般認為足堪擔綱美食家的飲食界前輩們,竟紛紛謙稱自己不是美食家。

葉怡蘭說自己不是美食家,而是「飲食作家」或「飲食文化工作者」,因為如此稱呼較符合其工作內容(註1);謝忠道說自己不是美食家, 他「探究飲食習性在當今時空環境下的問題困境」,只是希望自己喜歡的食物料理能世世代代傳承下去(註2);王宣一說自己不是美食家,而是「吃飯工作者」,因為美食家一詞不能捕捉「以吃飯為主業」的神髓(註3);徐天麟說自己不是美食家,只是愛吃鬼,因為美食家所承載的包袱太過沉重(註4)。

若是如此,我又怎能稱自己為美食家呢?

但轉念一想,若我極度熱愛飲食,為何我不能以美食家作為此生志願?

如果美食家是如此曖昧不明又任重道遠的身分,那我還真是「捨易求難」,捨近求遠。我擁有律師資格,律師這頭銜一望即知,前階段的養成管道也清楚明瞭,但我對美食的滿腔熱情卻令我甘願捨棄這條「康莊坦途」,往美食研究的迂迴小徑走去。說真的,如果美食家如律師一般,有「美食家學院」或「美食家證照考試」供有志後進投身入門,我絕對毫不猶豫報名報考

如果,成為美食家的志願僅靠一紙文憑或一張證照就能達成,該有多好。

也因此,我認為飲食研究不比法律研究輕鬆;而從事飲食研究者,要如何定位本身,亦乃人各有志。我姑且就稱自己為美食家吧。但我比較狡猾,我暫時避開美食家必得見多識廣又博學多聞的要件,而謂自己踏上的是一條「美食家的自學之路」。是的,我仍在學習的路上。

美食家該學習什麼?

尋吃品吃,於觥籌交錯間識得這味辨別那味,是基本功夫;由餐桌回到書桌,耙梳料理食物背後的淵源由來與風土民情,則是進一步要求。隨而,由切身相關的日常三餐,爬升至綜觀全局的位置,理解人與土地環境、人與歷史進程的關係,進而看清這個世界的樣貌,明白我們如何成為現在的我們。

「慢食運動」的發起人卡羅.佩屈尼(Carlo Petrini),在《慢食新世界》(Slow Food Nation)一書中,將上述美食研究職志命名為「新美食家」;他也主張,所謂的「美食學」(Gastronomy),包含「植物學、物理學及化學、農業、畜牧業及農藝學、生態學、人類學、社會學、地緣政治學、政治經濟學、貿易、科技、烹飪、生理學、醫學、哲學……。」

「美食家有這麼偉大嗎?」你可能想問。我也不想顯得自以為是,但又有誰能輕言美食不是一門值得認真探究的學問?

當然,在肩負「神聖使命」的同時,美食家也不能忘記品嚐的初衷。藉由味蕾所感知的喜悅,永遠是在美食世界繼續探索的原動力。

那麼,我將毫不害臊地大聲宣告:我是美食家。我是不斷自修自學的美食家。我不敢妄言我已看盡踏遍美食此一大千世界,但我會將這一路上的心情感想與各位分享。

美食家的自學之路,由此開展。

1:請參考葉怡蘭所著〈期待,「新美食家」〉一文。
2:請參考請參考謝忠道所著《慢食之後》,第8頁。
3:請參考王宣一所著〈吃飯工作者〉一文。
4:請參考徐天麟的部落格「美食激進份子之肥到深處無怨油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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